我辭職了

 

在HA工作了8年，我辭職了。

這個念頭自去年起就悄悄地埋在我心中了，像一顆遲遲未能發芽的種子，沒想到經過第五波疫情這場暴風雨的洗禮後，它卻發瘋似的茁壯成長起來。

這當然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。那，為什麼我要辭職呢？

最大的原因，莫過於人手不足，工作壓力大。

這似乎是一個永遠也解決不了的問題，HA一直視而不見，置之不理，第五波疫情卻狠狠地打了當局一巴掌，把問題的迫切性展露於人前。

記得在第五波疫情高峰時期，本來已經負荷很重的醫院被迫超負荷，當時面臨著老人院大爆發，電視上經常報導著急症室人山人海的畫面，因為隔離病床不足，當局在急症室戶外搭起了臨時帳篷，讓老弱病小忍受著風吹雨打，等待一張床位。當時網絡上流傳著一篇急症室護士寫的文章，哭訴著很多病人得不到應有的照顧，有些病人在量血壓的時候才被發現已經去世了，急症室裏屍體疊著屍體的畫面，非常震撼人心。

我們病房隔離病床的數目一度由19增加到30張，單人房變雙人房，雙人房變三人房，幾乎是每一寸空隙也不放過。病房裏住滿了各大專科的病人，內外婦兒，應有盡有。身為一線隔離病房，15L O2的病人到處都是，有些病人情況嚴重，醫生覺得該使用HFNC機器，可是醫院的HFNC也供不應求，病人需要排隊等待使用；有些情況更惡劣的，需要做氣管插喉使用呼吸機輔助呼吸，病房裏長期擺放著4-6部呼吸機，這些病人大多都是虛弱的，有的連轉身的力氣也沒有，需要高度護理。

除了病床外，我們的監測儀器也不夠。病房裏就只有8部cardiac monitor，面對著10幾20個重症病人，該怎麼分配呢？大家的共識是對著DNACPR的病人，一律不給cardiac monitor監測，把機器留給有更有需要的人，這也是在現實中不得不做出的選擇。於是急症室的發生的那些事情就一幕幕上演了——有些病人在我們進去幫他量血壓、換尿片的時候，才被發現已經沒有心跳。

那段時間打包屍體成了每個shift的日常，我試過兩次一個shift打包了3個，熟能生巧，大家愈來愈熟練。可是屍體打包好了也不能馬上送去殮房的，一方面是因為殮房一位難求，另一方面殮房職員的人手也嚴重不足。依我的觀察，屍體大約要等上4-5個小時才能被送去殮房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
隨著疫情擴散，感染的病人愈來愈多，同事也一個個倒下了，病房裏可以工作的護士愈來愈少。本來5個人才勉強做得來的工作，現在只有3個人扛，大家就死命地做，忙到連喝口水、上厠所的時間也沒有。經理也捲起袖子跟大家一起幹，什麼換尿片、打包屍體、CPR，他全部都幫忙做，因為人手太不足了。

那段時間除了身體很累之外，精神上也很累。下班後，有好幾次在夢裏夢見自己繼續在病房工作，繼續那些未完的故事，等到夢醒了，又開始工作，開始另一個故事。在那忙得不可開交的日子裏，我根本沒時間去關僱自己的心靈。等到後來疫情開始緩和了，同事一個個resume duty，工作量開始降下來的時候，我才愕然發現，原來自己心中那顆辭職的種子已經萌芽。就是這個時候，我開始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。

那辭職後我有什麼打算呢？目前的打算是讓自己休息一段時間，先在HA做LOCUM(自選兼職)，讓生活慢下來，過一段work life balance的日子。至於將來，可能有一天會去私家醫院做護士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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